众筹餐厅“相约榕树下”关门，共建人追讨本金
今年2月上海的气温异常寒冷，而一群为情怀投入资金想做出一份事业的人大概会觉得更心寒。就在春节前张嘉佳的卷福餐厅共建人正在与发起方及平台艰难交涉的时候，始于“开始吧”的另一个名人餐饮项目“相约榕树下”也在共建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位于上海香港广场的唯一一家店铺“暂停营业”。
”相约榕树下“众筹项目发起人朱威廉
“相约榕树下”项目的发起人为互联网创业者朱威廉，餐厅名字正是来自于他于1997年创立，2002年被贝塔斯曼收购的文学网站“榕树下”，对大众来说朱威廉的名字或许陌生，但他的“榕树下”却是很多本世纪初文学青年的桃花源，韩寒、宁财神、安妮宝贝等人都曾在那里发表过作品。除了有这些人的背书推荐，包括孔二狗、王小山、陈村等人也都曾在微博上公开为这一众筹项目宣传。
该项目的众筹内容一共分为五等，最高级别的众筹参与是投入37500元获得0.5%的分红权益、免排队八折优惠以及一张深度体验邀请券，与卷福餐厅的众筹思路基本类似。这一项目上线之后，总认筹人数到达了324人，众筹金额超过500万，对比30万的目标金额，认筹率高达1745.57%。
名人”孔二狗“在微博上为其宣传
参与了“相约榕树下”项目的共建人朱虹向记者表示，选择认筹这一项目正是基于对“榕树下”这个文学网站的感情，她认为这个餐厅是对当年那种文学情结最好的续写方式，并且多数其他共建人也都是被朱威廉描述的“榕树下”情怀所打动。同时看到之前不少名人网红餐厅的火爆局面，也认为是一个颇具前景的项目。
2016年8月“相约榕树下”众筹结束，同年10月餐厅正式对外营业，通过网络搜索可以发现“相约榕树下”开业之后，收获了大批上海本地美食营销号的推荐，就连朱虹也觉得就她经常前去用餐的体验来看，“至少前三分之二的时间生意非常好。尤其刚开业的时候，一度成为‘网红店’，无论工作日晚上和周末都会需要排队等位，尤其周末排队还不短。”不过好景不长，根据朱虹的说法，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店铺的生意明显冷清了下来，开始是不用订位和排队，之后上座率也明显下降，每天基本上不到一半上座率。
随后整个情况更是急转直下，据朱虹透露今年1月23日，朱威廉突然在共建人的沟通群中发出了2017年全年的经营报表，并附上一段话，大意是餐厅初始运营阶段是由许文俊和其团队负责，而在2016年12月整体运营又被交给了杭州傅月良和其管理团队。然而运营团队的更换并未提高餐厅的盈利，加之香港广场地下地铁层因附近施工被封闭，导致客流量锐减，基于多方面原因使得餐厅2017年整体处于亏损，朱威廉表示许文俊方面也在与香港广场沟通，希望能够获得物业方面的免租支持，以便餐厅能够继续经营下去。但随后朱威廉告知共建人为了节省春节期间高额的人力成本，决定将餐厅暂停营业以控制亏损，通知发出第二天有共建人前往便发现餐厅已经停业。一直到2月26日，餐厅公众号发布“会员退款须知”。
春节前朱威廉在共建人群里发布的声明
虽然朱威廉方面依旧坚持只是“暂停营业”，但据朱虹与其他共建人前往香港广场租赁部询问，得知餐厅的租赁合约已经结束，因此餐厅几乎没有重新开业的可能，记者前往香港广场查看之后，发现南区四楼原来属于“相约榕树下”的商铺已经被重新布置，商城工作人员也表示这个商铺已经停业并且在重新招租。共建人推测，之所以朱威廉及运营方不愿意承认餐厅已经正式停业，是因为双方签订的合同上明确规定：“甲方原因项目终止20个工作日内退还本金”，一旦他们承认餐厅停业，就需要面临大规模的本金退还要求。
而从餐厅单方面被运营方“暂停营业”开始，共建人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本金可能拿不回来了，一方面一直沟通的朱威廉表示自己仅仅是用“榕树下”品牌入股占股20%，自己并无实权也不参与管理。同时朱虹回忆，在项目一开始他们被告知该餐厅估值达750万，80位共建人实际出资303.75万，众筹手续费19.67万，总计占股40%，其余个人股东实际出资总计为240多万元却与共建人占有同等比例股权。
朱威廉之外，另外两大股东为上海大烹公司股东许文俊，这家公司也是“相约榕树下”的运营主体公司，餐厅主厨傅月良则是另一大股东，两人合计占比为40%。因此从持股比例来看，80位共建人应该是这家餐厅的大股东，然而在实际操作中不仅共建人难以及时了解餐厅财务状况，甚至连餐厅“暂停营业”这种重大决策他们也并未参与其中。
餐厅股东许文俊名下公司存在关联交易
直到餐厅被“暂停营业”，共建人才开始对经营过程中一系列不合理现象进行梳理，首先财务报表问题已经是老生常谈，除了不及时提供以外，财务报表也是漏洞百出，货币资金一栏甚至出现-191.62万元，而这些疑问一直没有经营与财务人员出面解释。另外便是餐厅的日常经营，半年左右出现过的高管大面积离职，餐厅管理人员大换血。包括在众筹前发生的路演、上海大烹公司证照办理等费用都被计入到后期经营费用当中。
通过查看上海大烹餐饮管理有限公司经营情况报告，记者也发现部分股东关联交易，“相约榕树下”仅仅是单店独立经营，餐厅却每个月还需要上缴营业额5%的管理费给一家名为杭州厨翔的餐饮管理有限公司，这家管理公司正是餐厅主厨兼股东傅月良名下企业，傅月良又是餐厅的日常实际管理人。同时餐厅从众筹开始前的2016年4月便每月付给一家名为上海大赞市场营销策划有限公司3万元品牌策划费，截止2017年3月总计36万元，该营销策划公司法人同样是餐厅股东许文俊。同时餐厅给店长、员工的工资也明显高于平均水准，这些无疑进一步增加了公司的人力成本负担。
朱威廉妻子坚萱为其代持股份、傅月良作为餐厅股东同样也存在关联交易
然而朱威廉作为这个项目的发起人，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似乎远非他所说的那么简单，根据天眼查的信息披露，上海大烹公司的股东及法人代表为坚萱，她与朱威廉为夫妻关系。同时坚萱还是上海烨飨餐饮管理有限公司投资的多家餐饮公司股东兼法人代表，而上海烨飨餐饮管理有限公司正是另外一家名人餐厅“很高兴遇见你”的管理公司，由于朱威廉美籍华人的身份，他在“很高兴认识你”与“相约榕树下”的股份均由妻子坚萱来代持。不过因为韩寒的明星光环过于耀眼，前者不论爆红与失败都很容易让人忽略了朱威廉原本就已经有过这类主打名人情怀餐厅的投资经验。
事到如今，朱虹以及其他共建人几乎很难通过与运营方协商来拿回本金，接下来他们可能会尝试通过法律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益。作为众筹平台方的“开始吧”也适时提出在共建人能够承诺不追究平台方责任的前提下，“开始吧”可以免费提供审计和律师协助共建人追讨本金。而对于这种说法，“开始吧”的公关人员对记者表示在核实了整个介入过程后，并未有相关人员对共建人提出类似要求。
同时朱虹也透露了另外一个信息，“相约榕树下”项目中有共建人在参与“开始吧”其他众筹项目失败之后，平台方介入并选择与一家名为鼎珩的资管公司合作，由鼎珩统一收购共建人手上的股权，部分共建人已经拿到赔款。不过对此，鼎珩资管工作人员给出的回复是，鼎珩对每个具体项目有自己的评价标准，个案操作不具重复性，至于具体标准是什么则不便透露。
“开始吧”在首页作为宣传点的风控系统
记者在与“开始吧”取得联系后，对方表示从该项目宣布“暂停营业”之后不久他们便开始介入，从他们提供的一份“榕树下项目跟进情况”文件中，也能看到“开始吧”在2月22日正式介入之后先后与共建人、发起人进行了沟通，同时引入了前述提到的鼎珩资管公司和律师、审计。不过从跟进情况能看到，共建人的首要诉求是快速取回自己的本金，因此对于采取法律手段维权和财务审计这两个平台方提出的思路都有质疑，他们更希望平台方能够直接回购项目。
目前共建人内部还未能就如何维权达成一致，并且朱虹还提出了另一个隐忧，虽然他们是项目共建人，但所谓的餐厅估值、共建人占股他们都无法提供书面证据，如果最后真的对簿公堂，拿不出过硬的证据对他们来说依旧很难讨回公道。而根据“开始吧”的说法最晚到3月30日，经过沟通作为项目发起人的朱威廉愿意配合鼎珩开展维权工作，并且愿意承担其认缴出资部分的赔偿，最快将于3月30日之前与其他股东共同出具赔偿方案。不过截止发稿前，朱威廉本人未就该项目的相关情况对记者做出回复。
自从粉丝经济开始大行其道之后，餐饮行业连续出现了不少依靠明星的名人效应来快速扩展的品牌，“很高兴遇见你”、“赵小姐不等位”、“卷福餐厅”、“相约榕树下”这些店光看名字在网红店里都不算出彩，但当这些餐厅与韩寒、赵若虹、张嘉佳、朱威廉这些颇有话题度的名人结合在一起时，总会有人愿意为此买单，甚至是投资。
多家”很高兴遇见你“相继倒闭
上述提及的几家名人餐饮品牌，如今仅有“很高兴遇见你”还有部分门店在坚持经营，由于过去两年负面新闻不断，多个城市的“很高兴遇见你”连锁店均已歇业，剩下的门店根据报道也仅仅是勉强维持，过去火热的局面不再。由上海名主播赵若虹创办的“赵小姐不等位”在上海的六家连锁店也于去年十月全部关门。
然而从2016年开始出现的“卷福餐厅”与之后出现的“相约榕树下”类似，似乎是从资本层面吸取到了第一代“名人餐厅”的经验，不单单要吸引众多粉丝进店直接消费，甚至在前期就通过众筹平台吸纳粉丝掏钱成为股东(内部称为“共建人”)，从而为真正的发起人与大股东规避风险。
卷福餐厅
从当时的众筹页面可以看到，这一次由“褚橙”策划人蒋政文在“开始吧”发起众筹，试图将他与作家张嘉佳原本于线上售卖的“卷福”小龙虾品牌，打造成为一家实体餐馆。尽管“褚橙”名气不小，但是作为幕后策划人的蒋政文并非“网红”，因此整个卷福项目都将畅销书作者张嘉佳作为主要宣传噱头，在其众筹自述中也直接提到：“张嘉佳已经是中国‘最会讲故事的作家’了，除了可以互相调侃一下肚子和头发，对于当年的豪言壮语希望能有所交代，开一个小龙虾店的愿望无比强烈。”并且晒出了一张张嘉佳曾在微博上发出的炒制小龙虾方法的微博截图，以此证明张嘉佳对于小龙虾料理颇有研究。
卷福餐厅的首次众筹，众筹内容分为两类，一是每人300元即可成为会员，会员享有一年内六折结算的资格；二是如支付3万元即可成为联合发起人，联合发起人每人单店股份1%分红。基于对名人效应的盲目信赖，该众筹项目上线25个小时认购额便达到了280多万，最终认筹率到达了惊人的284.35%，共有326人参与众筹。选择3万元最高支持额度的共建人有100人，但众筹项目最初设定为只有50个联合发起人的名额。项目负责人蒋政文随后更新表示“会对联合发起人进行一对一的沟通”并从中进行筛选，该项目的火爆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蒋政文与张嘉佳
就在上海店还未正式开业前，2016年2月卷福餐厅公布了城市合伙人计划，陆续确定了9位“深度城市合伙人”试图在上海之外的十个城市再开设卷福餐厅分店。3月底卷福上海店正式开业，一个多月后蒋政文再次在“开始吧”发起众筹，这一次的众筹则是为已经选定了城市合伙人的分店计划找到出资共建人。尽管首家店刚刚开业，但这一次众筹较之前更加火爆，原定众筹100万元的项目，最终完成了1638万，超出预定目标15倍，共有630人参与众筹。
一年多的时间里，卷福餐厅相继爆出经营不善的问题，根据娱乐资本论上月底的报道：“一年时间除了上海店，10家小龙虾店由于‘经营不善’，有7家倒闭，接近2000万的众筹款项打了水漂”。并且经营方在整个过程中出现了大量隐瞒共建人实际经营状况的现象，包括“涉嫌伪造股东签名，工商注册材料造假、关联交易、股权分配比例与出资额不透明等行为”。在店铺相继停业之后，最大的问题在于共建人们之前真金白银投入的数万元众筹款并未有任何收回可能，因此不少共建人都决定要起诉作为众筹平台的“开始吧”与经营方上海晚鲤，甚至不排除进一步起诉蒋政文与张嘉佳存在的虚假宣传行为。
从去年年底爆出的落网空间众筹失败，到今年卷福餐厅、“相约榕树下”众筹发起人与共建人的不欢而散，这些依靠名人效应或者情怀吹起的泡沫终究会破灭。然而从这一个又一个案例中，似乎总是能看到那些试图玩票的人顺利脱身，却留下一众为情怀买单的普通人焦虑的不知如何收场。
而对于众筹平台来说，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问题也是如何尽可能的在项目前期做好风险控制，同时项目的前期尽调和投后管理也都在考验着众筹平台运营团队的专业化程度。根据今年1月盈灿咨询发布的《2017年中国众筹行业年报》显示，截至2017年12月底，全国正常运营众筹平台共有209家，与2016年底的427家相比，跌幅达51.05%。由此可见，在从去年一直延续至今的互联网金融行业整治大背景下，非良性发展的众筹平台正在快速被市场所淘汰。
当然也能看到平台方的积极尝试，“开始吧”在回复记者时提到他们将在不迟于4月底前推出平台的“重大纠纷项目披露功能”，尽管效果还有待后续观察，但更多类似的规范化操作对于平台方、投资者以及整个行业来说显然都是非常必要的。